婚后一年，我因车祸去世。
魂魄却无法离开老公沈确，只得跟着他游荡。
后来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孩儿，跟我一样爱穿素色裙子，头发盘在脑后。
他们结婚前，沈确来看我，却来看我的路上为救人而死。
1
结婚纪念日的第一年，我和沈确发生了争执。
沈确在公司忙着新项目，而我做好了烛光晚餐在家里等他。
直到深夜，沈确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。
我埋怨他忘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。
他不耐烦地解释为了晋升他有多忙。
最终他爆发，“我和你的各种纪念日都过了二十多年了，你还过不够吗？”
所有争吵戛然而止。
我红着眼冲出了家门。
深夜，我走在路上，脑子里全都是和沈确的过往。
我们少年相识，青梅竹马。
从校服走到婚纱，二十多年，我们从没有像今天一样争吵。
我想或许是生活磨平了他所有的浪漫。
又或许是他真的腻了。
我想得出神，当注意到朝我急速驶来的大货车时，为时已晚。
甚至连痛感都没有，我就眼前一黑。
再睁眼时，我漂浮在空中，地上躺着被货车撞到四肢扭曲的我。
沈确疯了一般从路口冲到我的尸身旁，双手颤抖，不敢抱我。
嘴里呢喃着我的名字。
我想回到我的身体里，可我就像一缕烟，什么都触碰不到。
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死了。
我想问沈确，现在的情形他后不后悔刚才跟我吵架。
可我无论在他耳边多大声，他都没有反应。
救护车来后，连急救都没有便直接将我盖上白布抬走。
我跟着自己的尸体想要瞧一眼。
朝周围的医生说。
“我也许还能再抢救一下？”
没人搭理我。
沈确已经从悲痛转为麻木。
他跟着上了车，浑身还在轻微的颤抖。
沈确一直坐在停尸房外面的走廊上，坐了整整一夜。
我陪在他身边也坐了一夜。
“你后悔吗？”
“你后悔也晚了，我已经死了。”
“你明明都已经跟出来了，为什么不叫住我。”
“我的死你也有责任。”
“以后结婚纪念日就是我的忌日，也算是对你的惩罚了。”
我淡淡地对他说这些气话，明知他听不到。
可我内心积压着一口气，就是想要说出来。
我甚至想要站起来扇他一巴掌。
就是因为跟他吵架，才害得我丢了一条命。
可我站起来的时候，他却突然蹲下来。
捂着脸将头埋进腿里。
他的肩膀止不住地抽动。
父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。
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。
大老远我就听见我妈撕心裂肺地哭声。
她和我爸一夜之间白了头，看到我的尸体的时候我妈几乎哭到晕厥。
而我站在他们身边，我想替我妈擦掉眼泪，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作为一个魂魄，我连眼泪都没有了。
2
我的魂魄无法离开沈确的身边。
超过五米我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拽回去。
我的尸体拉去火化的时候，沈确一个人在外面挑着我的骨灰盒。
我指了指一个粉白色的。
“我想要那个。”
沈确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骨灰盒，最终停留在一个最贵的檀木色盒子上面。
“是我对不起你，生前不能补偿你，死后我给你最好的。”
我有点生气，朝着他就拍了一巴掌。
“要补偿我就选我喜欢的啊！明明知道我最讨厌那种深色的东西了！”
沉默半晌，沈确似乎是在想些什么。
接着他又指了指那个白粉色的骨灰盒。
“算了还是给我拿这个吧，她喜欢那些鲜艳的颜色。”
我点头。
我的骨灰烧出来时只有三斤多一点。
工作人员将“我”端出来，给沈确和我爸妈看了一眼。
我妈当场哭得撕心裂肺，我爸红着眼将我妈扶好。
沈确哽咽着询问。
“就剩这么点儿了吗？”
对呀？怎么就这么点儿了？
我好歹是九十多斤的人呢。
工作人员淡淡地回复：“一个人只能烧出这么点儿。”
翻了翻，他拿出一个小锤子，一锤子敲在没烧碎的骨头上。
这锤子，每一下都砸在我妈的心上。
我妈哭得不能自已。
我爸也捶胸顿足，一直叫着我的名字。
我朝工作人员叫着：“轻点儿！轻点儿！”
沈确像是世界都塌了，双眼猩红，上前揪住那个男人的衣领。
“你砸的是我的亲人啊！”
他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，有些无语。
“不砸碎怎么装进去啊？”
说完，就将我的骨灰全部倒进骨灰盒里。
“洒了，洒了一点。”
我惊叫着赶紧伸手去接。
可那些灰穿过我的手洒在了桌子上。
沈确也看到了，他着急地喊。
“桌子上洒了一点出来！”
工作人员啧了一声。
“这么一点我也捡不进去啊。再说了，洒一点不是很正常吗，你嚷什么呀！吓我一跳！”
沈确怒了，一拍桌子就要跟他吵起来。
一个柔和的女声响起来。
“别太担心，这位家属，留下的这一部分，会跟着风，找到你们。”
转头看去，是个温婉干净的女生。
她一袭素裙，盘着头发，手里也抱着个骨灰盒。
她的眼睛有点肿，似乎是刚哭过。
却还是温柔地劝说我爸妈。
“阿姨，叔叔，逝去的亲人会随着风带着她的灵魂去见她想见的一切，你们要节哀顺变啊。”
妈妈双眼含泪，看着那女孩儿，哽咽着说：“谢谢你，谢谢你姑娘。”
沈确也红着眼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我的骨灰盒。
离开后，沈确跟我妈说。
“妈，我想把愿愿留在身边。”
我妈正抹着眼泪，听后有些震惊。
“小沈，骨灰不进家门，牌位进，你应该知道的。”
“我不信这些，我想留她在身边，她从前说想要去国清寺，我没有陪她去，现在我想带着她去一趟她想去的地方。”
妈妈叹息，“你也不要太自责，骨灰进家门是怕对你不好，我和你爸老了，愿愿本就是我们的女儿，我们不在意，可你还年轻。”
可沈确却将骨灰盒抱得紧紧的。
“我也不在意，她那样好的一个人，不会对我不好。”
3
沈确辞掉了工作，带着我的骨灰盒，直奔台州。
飞机上，他给我的骨灰盒买了个座位。
任凭周围人小声的议论，他只是望着窗外。
结婚前，我们曾讨论过结完婚就去台州旅游。
因为我无意间翻到了国清寺的照片。
当时我两眼放光，将手机递到沈确的眼前。
“我们就去台州的国清寺，听说那里下雨后会更加好看。”
“行，就当去度蜜月。”
我白了他一眼。
“谁结婚去寺庙度蜜月的，我是去诚心拜佛的。”
可事实是盼什么，没什么。
沈确的公司当月接了个大单子，婚礼结束当天晚上他就去公司加班了。
连婚假都直接取消了。
去国清寺的事就一直耽搁着，不知不觉也就耽搁了一年。
直到我死了，我们都还没有去过。
此时飞机已经在台州上空盘旋，要准备降落。
沈确将我的骨灰盒抱在怀里。
“愿愿，看到没，我们到台州了。”
我望了望窗外。
下飞机的时候，天空还下着淅沥的小雨。
我们去国清寺的那天，自然就看到了青山远黛，近水合烟的场景。
国清寺的周边有着错落有致的村子。
沈确带着我上了山，找了个看风景的好位置。
他把我的骨灰盒抱在身前，呆呆地看着远处。
“怪不得你想来这里，风景真的很好，依山傍水，像是养老的好地方。”
许是想到什么，他又沉默了。
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。
“只是，你再也看不到了，你也不在我的身边了。”
我叹息一声。
“我看得到。”
只是你听不到我在你的身边。
我心口有些空空的。，想要伸手去抱抱沈确，却只抓住了一缕虚烟。
沈确深吸一口气，拍了拍我的盒子。
“我带你去寺庙里转转。”
带鬼魂进寺庙，这不是再要我一条命吗。
而事实上是，我什么都碰不到，也没有法力。
我拦不住沈确，再走几步他就要踏进寺庙的大门了。
我使劲想从他身边离开。
可巨大的吸力将我拉扯住，我动弹不得。
其实走到国清寺的门口前，我就已经感觉自己浑身滚烫，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。
我知道自己若是真的去到里面，肯定会受到烈火灼烧魂魄的感觉。
焦头烂额之际，沈确停了下来。
他颓然。
“算了，我这样满身都是罪孽的人，就不要进这清净之地了。”
说完，他跪在门口的台阶上，虔诚的闭上眼睛，双手合十，嘴里还念叨着我听不见的话。
我凑近他的耳边，听后不禁泪涔涔。
“佛祖在上，信徒沈确，再此呈三愿。”
“一愿两方父母健康顺遂，长命百岁。”
“二愿亲友平安喜乐，事业有成。”
“三愿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哽咽，眼角噙泪。
“三愿我妻辛愿来世不受世间苦楚，平安顺遂，我愿替她承受所有苦难。”
4
沈确和我都是不信佛的。
他老说，要是求佛拜神有用，那世界上的人就不必努力工作了。
可如今他跪在这潮湿的台阶上。
虔诚地三拜九叩。
但没有一个愿望是为他自己许的。
我学着他的样子，跪在他的身边。
既然他不为自己求，那我就替他求。
我闭上眼，仿着他的模样，双手合十。
“佛祖在上，我如今以最虔诚的姿态臣服于您，望您能感受到我的祈愿。信女辛愿，在此祈愿佛祖保佑，保佑沈确此生能得偿所愿，万事皆宜。”
“希望他今后的人生能顺利走出我死亡的阴影，他的人生还长，我不应该成为他的绊脚石。”
“希望他今后能遇到良人，如当初的我一般，陪他一生。”
我死后的第二年，沈确终于停下了旅途。
他花了二十来万给我买了块墓地。
在我的墓碑前摆放好一束白玫瑰，他面容憔悴。
“愿愿，我决定开始新的生活了。”
我坐在墓碑前看着他。
我替他高兴，可心里却还是害怕的。
怕他会忘了我，可又怕他忘不了我。
沈确找了新工作，很快就在公司站稳脚跟。
又过了一年，沈确的公司里来了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我火化那天安慰我父母的那个女孩。
5
女孩叫成依依。
和初见时一样干净温婉。
唯一不一样的是，她似乎从失去亲人的伤痛中走了出来，已经看不见当初那伤感的模样。
沈确和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。
成依依健谈大方，她约沈确吃饭，沈确便答应了。
成依依问沈确：“三年了，你走出来了吗？”
两人相视微微一笑，异口同声：“或许吧。”
两人在饭桌上相谈甚欢，我难得看到沈确如此放松。
见他们聊得来，我自然是为沈确高兴的。
但是心口不免有些堵得慌。
我看着成依依美好的模样。
笑着骂自己，辛愿，别太自私。
可眼前的一幕着实刺痛着我的眼睛。
我很想离开，给他们腾地方。
又笑自己愚蠢，他们也不需要一个魂魄来给他们腾地方。
我仍然不明白，到底要如何才能离开沈确的身边。
我自以为我没有执念了。
见他认识了新人，我虽然痛心，却也能够坦然放下。
当天傍晚，沈确又去了我的墓地。
他安静地拂掉墓碑上的枯叶，语气淡淡。
“算了算，我好像有一年没有来看你了，你不会生气的吧。”
我趴在墓碑上，静静地看着他的脸。
“有一点，但是我能原谅你。”
他挠了挠头。
“最近公司里来了个女孩儿，你火化那天我和她见过，看着温柔，实际上爱说爱笑的，倒是跟从前的你很像。”
我蹲坐起来，在他身边笑。
原来他是觉得像我啊。
说来也是，我见她也总有一点亲切感。
我也爱穿素色的连衣裙，也经常将头发随意盘在脑后。
沈确蹲下身，与照片里的我视线平齐。
我凑上去，跟着他一起看我的照片。
看着看着，他的眼眶却红了。
“你还是一点都没变。”
我一愣，随即苦笑道。
“你倒是变了很多。”
他吸了吸鼻子，将白玫瑰摆放好，便转身匆匆离开。
之后他又跟从前一样沉溺工作。
唯一不一样的是，他会跟成依依一起吃饭。
会送她回家。
会跟她谈天说地。
每天跟在沈确身边，我就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。
也是告诉自己。
“看不出来吗，她喜欢你。”
“从前没觉得你那么有魅力呢，还能吸引别的女生。”
“去追她吧，有个新生活也挺好的。”
尽管他听不见，我还是乐此不疲的在他身边念叨。
我希望他能真正的开启新生活，是真心的。
可尽管如此，成依依跟沈确表白的时候，我的心还是很痛。
我站在沈确的身后，看不见他的表情。
可我能看到成依依期待紧张的模样。
我嘴上说，“答应她吧。”
可沈确真的点头的时候，我还是踉跄了一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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