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里有口换子井,只要将女儿扔进井里,七日内必能换来儿子。
但投井前必须用筷子戳烂女孩的喉咙,以防她下了地府告状。
再割下舌头做成包子,包生儿子,我亲眼看见爸妈这样对姐姐的。
未到七日,我妈怀了,头七那天,我姐回来了。
横死之人身体僵硬不能弯腰,我们躲在床底她一直找不到。
哎呀,居然忘了,姐姐是头朝下砸进去的,一回头,姐姐头下脚上地盯着我们。
“嘿嘿嘿,找到你们了。”
……
我被妈妈差遣着买油回来的路上,还在想早上的事。
刚到门口,就听见屋里姐姐的惨叫声一阵又一阵。
门口挤满了人,脸上都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。
我冲进屋里,看见妈妈和奶奶正按着姐姐的手脚。
姐姐就像一只在案板上的鱼,上下拱着身体,却动弹不得。
我爸大力地掰开姐姐的下巴,拿着刀对准姐姐的舌头。
一阵血腥味过后,姐姐的喉咙传来咕噜冒泡的声音。
爸爸毫不费力地从她嘴里扯下来一条血淋淋的舌头。
他满意地笑了。“用你的贱命换我的儿子,值了,下了阴曹地府,别想告我的状。”
我手中的油瓶啪嗒落地,油水如同姐姐身下蔓延的血迹。
我终于反应过来,哭嚎着朝里面奔去,却被门口围观的婶娘们一把拉住手脚。
她们好像见怪不怪。
“若男,里面不是你,你就偷着乐吧!”
“这都是你们做女孩的命。”
我听不懂,为什么被虐杀是女孩的命。
我眼见着爸爸数了数手中的筷子,确定是十根之后,暴力地塞进了奄奄一息的姐姐嘴里。
姐姐这时脚还会动弹的,她看起来真的好痛苦。
爸爸双手用力,半个身子的力量都压在筷子上,一开始还有些费劲。
可下一秒,姐姐的头就像被筷子插透的西瓜,十根筷子陷进嘴里一大截。
姐姐再也不扑腾了,血喷出来,身上崭新的白裙子被染红一大片。
奶奶嫌弃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迹,一口浓痰吐姐姐尸体上。
“贱丫头,死还不干净一点!”
我的脑子轰鸣作响,巨大的恐惧席卷我的全身。
如果不是早上姐姐非要和我争的话,今天死在里面的就是我了。
早上的时候,一向对我们冷淡的爸爸说要跟我们玩个游戏。
我和姐姐抓阄,抓到的人就能有新裙子穿,有排骨吃。
我比姐姐幸运,我抓到了。
可姐姐却趁爸爸出去抽烟的功夫,抢过了我手中的纸条。
她恶狠狠的威胁我。“以前我好吃的都让给你了,这次得给我。”
我很委屈,以前爸爸每次心情好抱着我,要带我进屋的时候,姐姐总是会凑过来,对爸爸抱怨:“她还小,有什么好看的,没我好看。”
奇怪的是,走出屋子的时候,爸爸很开心,可姐姐却愁眉苦脸的。
我不明白,我想哭,姐姐却扇了我一巴掌。
“不准哭,敢告诉他们是你抓到的,我打死你!”
妈妈给姐姐换上了好看的新裙子,连十天半个月都看不见荤腥的桌子上,也摆上了一大盆排骨。
我馋的直流口水,姐姐却叫我滚远点。
排骨汤泛着黄灿灿的油花,看着十分诱人。
姐姐每吃一口,我妈就不厌其烦让她换双筷子,然后拿着筷子在她头顶不停地旋转,口中念念有词。
姐姐一口总是塞的很满,就像在吃最后一顿一样狼吞虎咽。
五口吃罢,我妈把排骨撤了,眼里厌烦掩饰不住。
“饿死鬼,你吃完了我还怎么补身体!”
我妈又瞅了缩在旁边的我一眼,从兜里掏出来几张票,让我去买瓶油。
谁知道就这一走,我和姐姐从此天人永别。
姐姐被抬出房子的时候,鼻孔里还在不断地往外冒出血泡。
我大喊着:“我姐还活着,救救她!求求你们救救她!”
可这群村民,就像在围观一场杀猪礼。
姐姐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而是一只待宰的猪。
队伍一路来到村头的换子井前,我才明白了一切。
村子里一直以来的传说,将女孩扔进井里,七日内必定怀男胎。
但每一步必须按照传统来,不可有疏忽。
捅喉咙割舌头,都是为了防止女孩心生怨念,去了地府跟阎王爷告状。
而我爸是要用我姐,换一个儿子。
今早的抓阄,就是决定要杀谁。
姐姐浑身软趴趴的,我爸扛在肩上像扛着一团泥。
他站在井前,松开手肩膀一抖,姐姐就头朝下地栽了进去。
所有人都欢呼雀跃,像是完成了一项十分美好的任务。
包括那些半老妇女,包括手中抱着男婴的女人,完全不像亲眼目睹了一场虐杀。
扔完姐姐之后,爸妈赶紧回了家。
我还没从悲伤中缓过神来,我妈一巴掌扇的我脑袋嗡嗡响。
“把院子的血水冲了,看着就烦,等我出来你还没搞干净,我扇死你!”
说完他俩一头钻进了屋子里,不一会我妈的叫声就传了出来。
院子中间的血污好浓好黏,我用水冲了好几遍,腥气还是一阵阵涌进鼻腔。
我跪在地上拿刷子一遍遍的刷,边刷边哭。
“姐姐,我不想挨打,姐姐你别死,你回来好不好?”
血污转着圈向排水沟留去,腥臭味也突然就消失了。
我趴在窗边,听到里面已经传来我爸的鼾声。
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,抬头看着日头火辣辣的,此时是正午之时。
中午十一点到十三点,正是极阳转极阴的时候,村里的人几乎都不出门。
我一路小跑,期间跌倒好几次,才来到村口老槐树的枯井下。
一不留神,身体失重再次跌倒,额头一下磕在井口上,头顶的黏腻瞬间糊了眼睛。
我顾不上那么多,胡乱的抹了一把血,然后朝井底下看过去。
我在期待着看着点什么关于姐姐的动静,可井底很黑很深,什么都看不到,也好像完全没有底。
可我知道,这村里无端出现了多少个男孩,这口井里就有多少具女孩尸体。
而我的姐姐,就是里面最新的一具。
我什么都做不了,也救不了姐姐。
回去的时候,爸爸已经在厨房忙活了,他端着刚做的热包子,递到妈妈面前。
妈妈咬了一口,一股恶臭从包子里扑鼻而来。
我想吐,因为包子馅的形状正和舌头一模一样。
可妈妈像是完全闻不到一样,边吃边说香,满嘴流油。
她瞟了一眼门口一头血的我,眉头紧锁。
“看你那个死样就来气,快去把我衣服洗了,顺便把你那个猪头擦擦,真是丢人现眼。”
没两天,我妈就叫唤着肚子疼,叫来了村医一把脉。
怀了,还八成是男娃。
爸爸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。“成了,这下肯定是成了。”
奶奶摇着蒲扇在村头走了一圈又一圈,逢人就说自己有孙子了,因为我爸爸当年也是她这样求来的。
妈妈挺着不大的肚子,喜滋滋的,终于扬眉吐气。
要说她有什么烦恼,就是偶尔听她叹了一句:“希望这次不要失败了。”
村里那些曾经换过子的婶娘叔叔们围在一起,没事聊就讲述起自己杀女儿时的经历。
有的女孩被杀时骂骂咧咧,下场就是被虐杀的更惨。
有的女孩在割下舌头的前一秒,还在喊着妈妈求着饶,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。
他们哄堂大笑的模样,就好像杀女这件事如此平常如此光荣。
我站在旁边一动不动,她们便将话头引到我身上。
他们阴险一笑,问我妈还想要个小儿子不,可以再换一个,还问我怕不怕。
我吓得跌坐在地,她们便心满意足地哄笑了起来,边笑边捂着肚皮。
我当然怕,因为我刚出生就曾被爸妈扔到了乱葬岗。
我妈怀我时,所有人都笃定我妈会生下一个男孩。
阵痛那天晚上,奶奶咧着嘴磨刀,要将下蛋的母鸡杀了给我妈补身体。
可我妈愣是难产了三天三夜还生不出来,有人提醒我奶,可能得去请王神婆帮忙。
王神婆年近六十,是出马大仙,请的神通是黄鼠狼,远近闻名的灵。
神婆一听,眉头紧皱,说我妈早不生晚不生,非要赶着阴年阴月阴日生。
她口中念着咒语,将手伸了进去,硬生生将我拽了出来。
可等我终于呱呱坠地之时,我奶一看不是带把的,立马冷着脸将母鸡收拾着藏了起来。
她骂我妈不中用,这样都生不出男孩,真是个贱命。
我妈只顾着哭,我身上一片布都没来得及裹上,就被他们扔到了乱葬岗。
他们都打算让我饿死冻死,反正不会养我。
可七天过去,我依旧哭的嘹亮。
村里开始有人说我是个邪祟,是靠吸食孤魂野鬼存活。
是陈瘸子抱起了光溜溜的我,又送到了我爸妈门前。
陈瘸子是外来人,本身就和流浪汉无异,没人看得起他,一看是他登门,我爸直接就将他往外赶。
陈瘸子煞有其事,说我是神明的孩子,只要养活了我,家中必有福报,很快就有儿子。
一听到儿子,奶奶眼睛瞬间就亮了。
她和我爸一合计,反正随便养着,不死就行,能换儿子那就不亏。
就这样,我靠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剩饭活到了十二岁的今天。
那些婶娘们笑我被吓傻的模样,奶奶狠狠踢了我一脚。
“讨债鬼!还不赶紧去做饭,你想饿死我乖孙啊!”
我慌忙连滚带爬起来,闷着头往家里跑。
一路上我都在哭,我不敢不听话,我害怕被戳喉咙。
妈妈每天都吃的很多,比猪圈里的猪吃的还多,肚皮也一天比一天大。
肚子越大,她反倒没感觉负担,觉得是一种荣耀,因为里面是男孩。
要说她一反常态的地方,就是突然喜欢梳着姐姐最喜欢的麻花小辫,穿姐姐生前穿的衣服。
肚子大了穿不下,她就将肚子那块的布料剪开,将肚皮露出来。
肚皮上紫红的妊娠纹就像爬满了狰狞的百足虫,那模样,要多诡异有多诡异。
她还总是抱怨说我做菜太淡了,我怎么加盐,她都说淡。
我又被骂没用,还被她拿扫帚打了一顿。
我抽泣看着一向重口味的奶奶夹了一筷子妈妈的菜,咸得眉毛眼睛都抽在一起。
再然后,妈妈说她舌头麻木了。
等全家反应过来的时候,妈妈口舌流涎,说话已经不清楚了。
奶奶面色一变,说必定是撞邪了,要请王神婆看看。
我爸拎着挂面鸡蛋白糖,用板车拉着我妈就出发了。
神婆一看我爸手里拎的东西,就困巴巴地眯上了眼睛。
大家都懂,这是她看不上我爸的那点吃食。
终于,我爸不舍得地从兜里掏出来一块碧绿通透的玉牌。
这块玉牌是祖传的,当初我病重的时候,别人劝我爸卖了救我的命他都不愿意。
可为了弟弟,爸爸忍痛割爱。
神婆只瞄了一眼玉牌,就立马来精神了。
她接了一碗清水,手中攥着三根筷子,嘴里念念有词。
她将附近难缠的地仙名字都念了一通,一点异象都没有发生。
最后她转念一想,念起了姐姐的名字,筷子就像定在原地,直接竖在水中纹丝不动。
“你们杀的女孩年纪太大了,怨气重,这是来索命了,你们家可能一个活口都不会留。”
我奶奶慌了,她可不想弟弟死,于是从身上又翻出来一叠票子,颤巍巍塞神婆手里。
神婆溜圆的眼睛一转,抓了一把米,边撒边嘴里骂着脏话。
人都有三把火,头顶一把火,举头三尺有神明,神明自会庇佑。
右肩膀一把火,是无名火,照亮右半身。
左肩膀的火与右肩膀的火共同照亮全身,可保邪祟不侵。
八字轻或者做了缺德事的时候,身上的火就会越来越弱。
但人骂脏话的时候,身上三把火是最旺的,所以走在荒路的时候,如果觉得阴风阵阵,便
可以骂脏话,吓退那些不成气候的邪祟。
若有些修为,便可让一切鬼祟退避三舍。
果然,神婆还未骂几句,筷子就在无外力的情况下,倒了下去。
神婆交代,头七的时候,姐姐必定会回来索命,救命的办法倒是有一个。
横死之人尸体僵硬不会弯腰,届时用白酒将公鸡灌醉,穿上被索命之人的衣服装作替身。
只要躲在床底姐姐看不到的地方,她杀了公鸡消了怨气就会走了。
届时屋外栓上黑狗,黑狗要是狂吠不止,那就是姐姐来了,黑狗不叫说明已经离开了。
我又害怕,又伤心。
姐姐生前横死,死后还不能安息。
可我也害怕,若不是我,姐姐就不会死了。
爸爸扶着妈妈走出大门的时候,神婆拉住了我。
她神神秘秘地将一张黄色的符纸塞到我手里,嘴里念叨着:“拿着吧,可怜虫,想必你爸妈只知道想儿子,不会管你,给你这张符纸,我也不算见死不救,以后记得我的好就行。”
说完她还刮了刮我的鼻子,像对自己孩子般亲昵。
王神婆一生无儿无女,嫁的老公无一例外全部横死。
久而久之,就没人再敢和她过日子,要说她不羡慕别人家庭美满,是不可能的。
我道了谢,将符纸塞进胸前的口袋里。
神婆猜的没错,家里公鸡只有三只,他们各自做好了自己的替身,只对我说生死有命。
天泼墨般黑了下来,门口的黑狗偶尔低吼几声。
他们赶紧往床底下钻了进去,床底不大,我钻进去的时候半个身子都在外面,只能祈祷姐姐看不到。
直到门口黑狗的狂吠声毫无征兆地响起来,随即就听到院子里响起“咚咚咚”的声音。
那声音房前屋后的转,好像在寻找什么。
“咚咚咚!”
“咚咚咚!”
声音一会近一会远,又规律又诡异。
我能确定,没下阴曹地府的时候,就算割了舌头,灵魂还是会告状的。
因为我们都听见姐姐一声声的呢喃。“找不到,找不到...”
“到底在哪呢?怎么找不到呢?”
我妈已经吓得抖了,捂住嘴巴不敢大出气。
黑狗的狂吠撕破黑夜,直到惨叫一声后,彻底停息。
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,却比刚才更让人窒息。
我正准备说什么,一转头姐姐正以头朝下,脚朝上的怪异姿势对着我笑,一股寒气扑面而来。
“嘿嘿,找到你们了。”
神婆不知道,我姐和别的女孩不一样。
她是以头朝下的姿势栽到井里的,所以她用头走路。
所有人吓得惨叫出声时,神婆及时赶到。
妈妈的症状比之前更加严重,吐着白沫抽搐了起来。
奶奶急得团团转,嘴里嘟囔着:“她死了没事,我大孙子不能死!”
神婆倒是有几把刷子,手里符纸一捏,就燃起火来,她就符纸兑着酒,喂妈妈喝下。
神奇的是,黑乎乎的符纸酒下肚之后,妈妈不仅重新生龙活虎,连说绕口令都不费劲了。
只有我看到,妈妈的印堂,比方才还要黑了。
我们全家都被姐姐标记了,复仇只是早晚的事。
妈妈说她肚子坠坠的,总是梦到孩子头朝下的从肚皮里面钻出来,以后一定是一个调皮的小子。
可我知道,妈妈那不是做梦,因为我真的看到她肚子里有东西,头朝下一直在往下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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