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时空手把我从废墟里挖了出来,看到我的第一眼他红了眼眶。
“你不是欣欣……”
欣欣是我妹妹的名字,但她已经死在了地震中。
……
我被秦时救出来时,妹妹的遗体也被挖了出来。
救援人员叹息,“刚咽气的,要是能早一点发现就好了……”
上天像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。
它带走了我健康的妹妹,留下了我这个患有心脏病的姐姐。
我妈看见我妹的遗体嚎啕大哭,秦时颓废的坐在废墟上沉默不语。
他的眼睛通红,紧紧地盯着我。
秦时是我喜欢了四年的人。
我努力忍着右腿上的伤,一瘸一拐的走到他身边时,秦时别开了脸,没有对我说一句话。
我妈趔趄的走上前,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给了我一耳光。
“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?我们哪对不起你?你说话啊!”
我身体微微摇晃,没敢倒下。
失去了妹妹,我妈一下苍老了很多。
我看着她,长期未进水的嗓子嘶哑的挤出了一声“妈”,我妈一下拔高了音量,“别叫我妈!”
医务人员想劝我妈冷静,她不顾往日温柔的形象,歇斯底里地骂道:“我当初就不该收养你,是你害了欣欣……”
我求助地看向我爸。
他是我在这个家最后一根稻草。
即便失去了一个最爱的女儿,他也只是略微红了眼眶,保持着威严和仪态。
以往我妈在惩罚我时,爸爸会替我说上两句话。
此时此刻,他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,看着我妈撕扯着我。
从我替妹妹被救的那一刻起,所有东西都变了。
我爸说:“如果不是你离家出走,欣欣也不会为了找你来到这里。”
我像是一个罪人,紧抿着唇不敢说话。
后来,我爸搀扶着哭到脱力的妈妈去安葬他们的小女儿,只有秦时坐在我身边。
他依旧一言不发。
我湿润了眼眶,苦笑着问他:“你是不是也觉得,该死的那个人是我?”
秦时冷冰冰地开口。
“欣欣的手机为什么会在你身上?”
我沉默了很久才回答:“我不知道。”
秦时的目光变了。
过去的温柔亲昵,一下变得生疏冷漠。
我害怕这样陌生的秦时。
我跪在地上卑微的抓住他的衣袖,想像以前那样主动示弱讨得他的原谅。
“秦时,你不要这样……”
秦时没有看我,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我们之间……可能就是一个错误。”
我感觉胸口闷得发慌,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,但怎么都落不下去。
我很早就明白,在我和张欣中间,我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。
妈妈做试管一直不成功,我因为有心脏病一直没被领养。
我们共同的不幸让我妈一时冲动领养了我。
我到家的第二年,我妈试管成功了,有了张欣。
晚上,我摸黑回到了被救起的地方,在废墟中找出了妹妹的手机。
我坐在黑暗中,握紧了妹妹的手机。
我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。
刚被领养时,父母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我。
小女孩的梦想很简单。
我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,有了一对爱我的父母,可以穿好看的新衣服,可以吃一顿饱饱的麦当劳。
这对我来说,已经像是一场美梦了。
我在大床睡不着时,我妈会抱着一本故事书,给我讲从未听过的童话。
直到张欣出生,这一切都被改变了。
我成了这个家的多余人。
无人在意我的悲欢喜乐,我考一百分的卷子比不上妹妹在婴儿车里的哭闹,妈妈脸上地笑容不再属于我。
她时常说:“你妹妹来的不容易,你作为姐姐要好好照顾她。”
我曾想杀死我的妹妹。
当我走到婴儿车,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时,张欣忽然对着我笑了。
我的理智一下清醒,收回了双手。
张欣喜欢我抱她,每次我哄她,她会立马对我咯咯地笑。
张欣长大后,我越来越能清楚感受到养父母的疏离。
我在路过书房时,不止一次听见妈妈说想把我送走。
我不想再变成孤身一人,我努力的讨好这一家人。
张欣是家里唯一用真心待我的人。
她会把父母给她的零食分我,会哭闹着主动要求家里给我过生日,还会偷偷攒钱买礼物送我……
在我被爸妈迁怒时,她会紧紧的抱住我说:“姐姐别怕!就算他们不要你,你还有我!”
我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。
我最好的妹妹,死了。
……
张欣的手机上有我父母装的定位,他们是靠着这个才找到了我的位置。
我瘸着腿出席了妹妹的葬礼,秦时和我父母站在遗像的旁边。
所有人都对我露出厌恶的表情。
我想戴上象征家属身份的白布,妈妈收走了我的白布。她眼中布满血丝,大声地说道:“你这个杀人凶手,没资格做我的女儿!”
我木讷的听着妈妈的指责,良久后抬起头看向她,哽咽地说:“我也不希望活着的人是我。”
妹妹出生后,我心甘情愿做这个家的保姆。
直到我遇上了秦时。
我第一次见到秦时,他是以妹妹的朋友出现。
秦时经常帮妹妹补课,他学习成绩优异,是家长都喜欢的尖子生。
爸妈一眼相中了秦时,经常请他到家里吃饭。
所有人都看得出来,他们极力想撮合他和妹妹在一起。
后来,我和秦时在中学意外碰面。
我晚自习在走廊读书,他的作业正好放在栏杆边忘了拿。
当时秦时穿着白色衬衫,刚洗过的黑发湿漉漉的,有着淡淡的清香。
他认出了我。
“你是张欣的姐姐,张悦吧?”
少年干净的气质,让我的心一下乱了。
“嗯。”
我红了脸,仓皇的低下头。
萌动一旦开始,就会难以抑制的疯狂生长。
像我这种短命的人,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已经是万幸。
这份爱被我一直压抑在心底。
直到大四,秦时向我表明了求婚的心意。
我鼓足勇气向家里说出了我和秦时的事,不出意外的遭到了爸妈强烈的反对。
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。
这是我的第一次任性,也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任性。
妹妹为了找我,才会只身来到张家界。
想到这,我的心倏地一疼,卑微的央求。
这一切都怪我。
“妈妈,求你,别不要我,我会向妹妹赎罪的……”
妈妈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愤怒,“你的存在脏了我女儿的灵堂!”
此时,我爸也走到我身边,对我冷声说:“张悦,秦时当时要救的人是欣欣,当年是欣欣求他,秦时才愿意和你在一起。”
我本以为麻木的心再次痛起来。
我拉住秦时的袖子,颤着声问他:“我们谈了四年,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?”
秦时看了我一眼,目光没有波澜,如同看一个陌生人。
“是。”
我看见秦时走到我妈身边安慰她,他们三人亲密无间,比我更像是一家三口。
我站在灵堂中间不知所措。
路过的人窃窃私语,像是在看我地笑话。
我跌跌撞撞的走出灵堂,右腿的疼远不及我心脏的疼。我无助的蹲坐在门口,心中不断问着自己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……
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,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般的疼痛。
我想死,但秦时没能让我如愿。
我在医院醒来时,秦时正坐在我的床头。
他嘲讽地开口,“张悦,你以为用苦肉计就可以让我喜欢上你吗?”
我紧抿着唇,没有说话。
“你欠欣欣的,这辈子都还不清。”
秦时丢下这句话就走了。
我拔掉了手上的针管,扶着墙一瘸一拐的来到窗台。
病房在十五楼,夜风吹在我的脸上,冰冰凉凉的。微微低头,能隐约看见马路上的灯光。
我开始想象,从这里跳下去我会死成什么样子。
不知不觉,我站在了窗台上。
我想起了被困在废墟里的四天。
在暗无天日的环境里,我和妹妹时常用敲击墙壁的方式交流。
最开始我们还有力气,她会唱歌安慰我。
“姐姐,我们一定能活下去。”
我没有求生的意志,是她一遍遍的鼓励我。
“我要看着姐姐结婚,当姐姐的伴娘,陪着我的小侄女学走路……”
后来我们靠舔晨露雨水活着,她会时不时敲击墙壁证明自己活着。
在秦时找到我的前几个小时,妹妹突然来了力气,激动的对我说:“姐姐,我刚才做了个梦,梦见你得救了,你和秦哥哥结婚了,你们过得很幸福,你一定要好好的……”
后来,秦时把我救了出来,她再也睁不开眼了。
我走下窗台,靠在医院的角落低声呜咽。
我不想死,也不敢死。
……
出院时,我在医院做了全身体检。
医生说我右腿伤的太深,以后走路会受影响。
秦时站在一旁说:“瘸一条腿而已,又不是死了。”
我想回家,秦时拉住了我的手。
“叔叔阿姨不想看见你。”
是啊……
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。
我看了看微信余额里仅有的八百块,闷着声说:“我今晚住酒店。”
秦时看了我一会,他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一些。
“你可以住我家。”
“不用。”
像我这种罪人,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帮助。
我胸口发闷,埋头走进一条小巷。
秦时没有追上来。
在我们恋爱时,秦时每天晚上都会陪在我身边。就算我发脾气故意甩开他很远,他都会立马跑上来牵住我的手。
秦时会亲昵的吻我的额头,用略带责备的目光看着我。
“晚上这么危险,你跑丢了怎么办?”
黑暗的小巷里,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席卷我的全身,泪水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。
忽然,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我转过头,看见了月光下的秦时。
他自嘲的扬起唇角。
“是不是很遗憾我不是杀人犯?”
我心头微微一颤。
秦时走上前握住我的手腕。
他握的很用力,我红着眼眶求饶,“疼……”
“知道疼就不要乱跑。”秦时眼神软了下来,主动松开了手,“你的命是欣欣换回来的,我不会让你出事。”
处理完妹妹的后事,我爸妈移居到了国外,把我留在了国内。临走前,我爸给我打了三十万,他留言说:“这笔生活费够你活到三十岁,好好和秦时过日子。”
我想给爸妈打电话,发现他们已经注销了原来的号码。
我再也联系不上他们。
回到学校后,我开始喜欢发呆,喜欢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面看书。
偶尔有男生会加我的微信,但我很少会回复消息。
大学毕业后,我和秦时结婚了。
我没有发新婚的朋友圈,但秦时发了,很多人都在下面评论我们“99”。
他坐在我身边,面带讽刺地说:“张悦,这就是你偷来的人生,满意吗?”
我仔细地打量着秦时,曾经朝气的少年更加成熟,眉目疏朗分明。
可我在他心里已经被判了死刑。
只要我活着,我就没有辩解的理由。
……
结婚后,秦时没有和我分房睡。
我在晚上借着窗外的灯光小心打量他的眉眼。
他身上的香味和以前一样,他也会本能的把我抱在怀中,无意识的蹭着我的发梢。
这一瞬间,我好像回到了以前。
我和秦时相敬如宾了一年,他一直没有碰我,连亲昵的举动都没有。
公司的事务越来越繁忙。
有天晚上,他喝醉了酒,深夜回到家。
我穿着拖鞋给他开门,他一下吻住了我,像热恋时的那样,红着脸撒娇说:“悦悦,把你的三十万借给我投资好不好?”
我想到了以前我们最浪漫的时候,心底最深的地方一下软了。
“好。”
秦时一把抱起我走进了卧室……
第二天他清醒过来,表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。
“那三十万我会转成股权给你。”
他的小公司逐渐走上了正规,原本的十多号人也逐渐扩展到百来人。
他开始夜不归宿。
我给秦时送公司文件时,撞见了他在办公室和秘书亲热的样子。
秘书拉着他的领带,疑惑地看向我,“秦总,这位是?”
秦时瞥了一眼我,吻上了秘书的脸。
“我家保姆,来送文件的。”
我一瘸一拐的把文件放在了办公桌上,眼神复杂地看着秦时。
“秦总。”
生涩的两个字从喉咙出来,带着一丝不被察觉的哽咽。
秘书扑在秦时怀里咯咯地笑出声,“你们家的保姆怎么还是个瘸子啊?”
秦时没说话,用深吻回答了她。
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,看见了餐桌上妹妹的照片。
这些年,秦时一直把张欣的照片保存着,他有时深夜会对着照片抽烟。
妹妹和我阴郁的性格不同,她对谁都是笑眯眯的,每张照片都是笑着。
我想起了妹妹的遗言。
“你和秦哥哥结婚了,你们过得很幸福……”
我小心的捧起照片,轻轻摩挲着她的脸,“妹妹,我好像……没办法完成你的遗言了。”
忽地,我胃里泛起一阵恶心,止不住的干呕起来。
我以为是胃出了问题,去医院检查发现是怀孕了。
“怀孕两个多月了。”医生推了推眼镜,略带责备地说,“月经没有按时来,都该及时检查一下身体……”
我摸着肚子,心里有了些暖意。
秦时他会喜欢这个孩子吗?
我回到家,反复抚摸着B超。
两个多月的孩子只有小小的一只,看不出性别,但直觉告诉我,她应该是个小女孩。
我把B超放在了柜子最里面的一层,对秦时的回家有了一丝期待。
晚上,我精心准备了一桌子菜。
我耐心的等他。
直到晚上十二点,秦时都没有回来。
我忍不住给他发了个消息,斟酌了好几遍词措,小心翼翼地问:“今晚还回来吗?”
秦时没有回。
我等到凌晨三点,他回家了。
“秦时,饿了吗?要不要吃点?”我熟练的接过他的外套,闻见了上面橘子的香水味。
这个味道,和他秘书身上的一模一样。
秦时瞥了一眼餐桌,冷淡的回答:“以后少弄这些,别真把自己当保姆了。”
我的嘴角动了动,最终只说了一个“好”。
看着桌上的鲍鱼龙虾,我回想起了大学和秦时一起吃路边麻辣烫的日子。
那时,我们作为学生,手里都没有钱。学校门口一块钱一串的麻辣烫成了夜宵的首选。
秦时会挑出我最喜欢吃的菜,只给自己选一份泡面。
每次我心满意足的吃完,他都会笑着调侃我,“能不能有点出息?你是以后要跟着我吃一辈子龙虾鲍鱼的人……”
现在龙虾鲍鱼有了,他却不再是以前那个秦时了。
第二天,我去医院又做了次体检。
医生拿着体检报告,眉头紧皱,“你有先天性心脏病,这个孩子大概率会遗传,我建议你尽快打掉。”
我抬手覆在肚子上,小声地问医生:“我这辈子是不是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?”
“你的病情比较复杂,怀孕容易让身体负荷加重,分娩心衰的风险很大……”
我抿紧了唇。
“知道了,让我再考虑一下。”
走出医院时,我感觉步子有些虚浮。
忽地,微信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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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面第一句自我介绍说:“姐姐你好,我是张欣的同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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