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林无赫登基，我被封为了皇后。
理由无他，只不过是因为我何家是他登基的重臣而已。
他不爱我，却要给足我脸面。
他也知道，我爱的人从来都是三王爷林曌。
登基大典上。
那个被冠以谋反罪名的三王爷被押了上来。
蓬头垢面，衣衫褴褛。
从他身上已经找不出任何一丝从前潇洒少年郎的气息。
明明他才是百姓心中这王位的最佳继承人。
然而此刻他却趴在地上痴笑着，脖子上套着粗长的铁链。
林无赫见状开心极了。
“爱妃，来你看看，三皇弟像不像一条狗，哈哈哈！”
我知道，他这是故意恶心我。
可我不能表现出来，我端庄地朝林曌走过去。
伸出手勾了勾他的下巴：“来，叫两声我听听。”
他立刻“汪汪”地了两声。
我掩面笑着依偎在皇帝身旁：“陛下，这不就是只狗吗，哪儿来像不像一说。”
林无赫握着我手，笑得更大声了。
众大臣见状，竟也纷纷逗起了“狗”来。
我看着林曌在大殿中的模样，心中实在酸楚难耐。
我想救他。
于是我说：“陛下，妾宫中正好缺只看守宫门的狗，不如把他赏给妾吧。”
林无赫好像有些看透了我的心思。
他拿出了鞭子狠狠抽在林曌身上。
林曌顿时像发了疯似的四处撕咬。
“爱妃，此狗性情凶残，朕再调教几日再送给爱妃如何？”
我死死咬着嘴唇，拼命地笑着。
林无赫性情残暴，他那些臣子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轮番抽打起了林曌。
一直到大典结束，我始终是端庄地笑着。
嘴中却传来一丝血气。
众大臣离开后，林无赫来到我的后位旁。
他捏着我的脖子，恶狠狠地说。
“你装什么装，朕看你是想把他带在身边放了他吧，这样，不如你替他求情，朕也好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。”
我强忍着窒息感，冷笑一声，眼神凌厉的地看着他：“陛下敢吗？”
“朕是天子，朕有何不敢。”
“那陛下废了我啊，正好给你养在永安宫的贱人让位。”
他顿时青筋暴起，将我甩了出去：“谁告诉你的！”
手肘撞得生疼，我却还是保持着我身为皇后的仪态。
“我承认陛下您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，既然您娶了妾，那就只能忍着妾的这点小性子了。”
说完，我便拂袖离开了。
我知道，只要有我何家在的一天。
他便奈何不了我。
因为我，是他和我爹之间最重要的那条绳索。
永安宫那个贱人叫苏月瑶，是从小服侍在先皇后身边的。
听宫人们说她小时候并不好看，只是没想到长大后竟和我有八分相似。
我自认嫁不到自己所爱之人已然是最大的悲哀。
却没想到，对于林无赫来说。
我也不过是个替身。
相似的长相，娶我，他能坐上皇位。
若娶了苏月瑶，发疯的说不定就是他了。
我将苏月瑶绑来了我的凤仪宫，对她说：“本宫着实想要一条狗，奈何陛下考虑本宫的安危，不让本宫养，不如你来做这条狗如何？”
我压根没在意她的神色，便叫人将她套了链子拴在了宫门口。
林曌所受的苦，我要她苏月瑶再统统受一遍。
我心中的滋味，我也要林无赫感受一番。
毕竟她苏月瑶，一点都不无辜。
先帝病重期间，易储流言四起。
百姓皆说太子德不配位，应改立三皇子。
可林曌对我说他并不想当这个皇帝。
他将我揽入怀中，说：“思樱，等我辅佐皇兄登基后，我就请皇兄把你赐给我，然后我们一起去看你喜欢的山川美景。”
我说：“那我还要看樱花。”
他点了点头：“那我就为你种上满山遍野的樱花。”
我羞红了脸，在他怀中笑着。
我畅想着未来，心中满是幸福感。
直到那日，我随父亲进了宫。
在入宫前，我爹交给我了一个木盒。
他说这是送给陈贵妃的见面礼。
陈贵妃是林曌的生母，送给她的礼我自然是很在意的。
于是入宫第一时间就送去了。
陈贵妃的性子和林曌如出一辙，都是温柔到了骨子里的。
她知道我和林曌的关系，便想留我吃饭，说林曌一会儿就回来。
我害羞，推脱了。
可我没想到这是我做得最后悔的一次决定。
林曌回宫时天色已晚，而他遇见了和我极为相似的苏月瑶。
苏月瑶什么都没说，只是将他引到了我爹准备好的密室中便离开了。
而我因为回去的时候没有宫人带路迷了路，也正好撞见了这一幕。
我躲在密室的屏风后，看着我爹拿着我亲手交给陈贵妃的木盒出现在了密室中。
林曌不理解：“丞相？你这是何意？”
我爹语气冰冷。
“三王爷生母陈贵妃谋害陛下证据确凿，太子殿下怀疑王爷有谋反之心，特派微臣来问问王爷。”
林曌解释道：“不可能，皇兄一直知道我并不在意这个皇位。”
“王爷不在意，陈贵妃可不一定，抬进来！”
我爹话音一落，几名侍卫便抬着一个一般大的水缸走了进来。
我捂住嘴不断颤抖。
那水缸中，分明就是陈贵妃做的人彘！
林曌见状，瞬间发疯般地了过去。
“母妃！”
他冲到缸前，想将陈贵妃捞出来。
而那血水，就顺着他的衣衫往上爬。
“母妃！”
我爹将手中的木盒在林曌眼前打开，说：“这是小女在贵妃宫中发现的虎符，三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吗？”
看着那个木盒，我觉得心脏忽然停了一拍。
那是我亲手交给陈贵妃的。
所以，这一切的源头竟是我？
我瞳孔不断颤抖。
自从我娘去世后，我爹就一心加入了党争。
可我怎么都没想到，他竟利用了我。
林曌的声音已经哭到沙哑，而我爹依旧不为所动。
他说：“王爷与贵妃重逢，那就好好问问，贵妃是否有谋反之心。”
说完，我爹便扬长而去。
待我爹走后，陈贵妃回光返照了一刹那。
她看着趴在缸前哭到虚脱的林曌。
用着微弱的声音说：“孩子，装疯吧，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。”
说完，陈贵妃就再没了气息。
贵妃到死都没有提我，他没有告诉林曌是我把木盒给了她。
如此的温柔，却让我更加难受。
在那一瞬间，我甚至恨透了我爹。
但我知道，苏月瑶做的事本该是我来做的。
可能，这是我爹最后的仁慈了。
看着林曌的模样，我多想去安慰他。
可我知道，我没资格。
等我反应过来时，我已经走出了屏风。
林曌根本没有心思管我是从哪儿出来的。
他瞪着眼睛看着我，双眼满是血丝。
“你还回来干嘛！”
“我…”
我想说不是我，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。
可他却突然声嘶力竭地道：“宫人们都看到了，虎符，是你亲手交到我母妃手上的。”
“何思樱，你告诉我，你告诉我为什么！”
昏暗灯光下，我早就流了泪。
他抱着陈贵妃仅露在缸外的头，鲜血染满了他全身。
“对…对不起。”
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。
可即使这样，我也想让他知道我并不是故意害他的。
“对不起？”他哽咽着冷哼一声。
“你看看我娘，她到死都没有怪你，你看看她啊！”
他绝望地着我，说不出到底是在哭还是笑。
说完，他便也不再看我了。
我的心像是被刀绞一般，痛得难以呼吸。
我冲着贵妃的遗体跪了下去，重重地磕了个头。
看着林曌毫无生气的模样，我离开了。
他不想见到我。
我也知道，我和他的一切都葬送了。
葬送在林无赫和我爹精心的安排下。
最后他果然发了疯。
我回到家时，我爹依旧对我如常。
他只是平静地问我为什么才回来。
我看着他那双手，胃里翻江倒海。
可我什么都不能说，什么都不能做。
我借口不舒服回了房，第二日，便得到了林曌谋反，何相平反有功的消息。
紧接着，我就被许配给了太子。
直到大婚之后，我才知道，那个和我有着八分相似的女子是太子的白月光。
这天，林无赫派人来传我去了大殿。
等我到时，只见五花大绑在柱子上，褪去了上衣，被打得开肉绽。
大臣们都在，林无赫便对我笑脸相迎。
他将我拉到了林曌身前。
“爱妃啊，你说三弟这是真疯还是假疯啊？”
我压着心中怒火，努力笑道：“真的还是假的，陛下试试不就知道了。”
他点了点头：“嗯，爱妃说得对，”
于是他当着我的面又抽了林曌几鞭。
每打一下，林曌便如那被欺凌的疯狗一般，什么也不说，只是疯狂冲着人叫。
那飞溅的血溅到我的脸上，我的心如刀锯一般的疼。
打着打着，林无赫还时不时回头看了看我的神色。
可我依旧是那端庄的笑脸。
他将鞭子递了过来：“爱妃，不如你来试试？”
我看了看那沾满血迹的鞭子，将它拿过来收了起来。
林无赫死盯着我：“爱妃这是什么意思。”
我说：“陛下，这驯狗当然不能一味地责打啊。”
说着，我抬了抬手，令宫人抬了个桶进来。
顿时一阵恶臭充满了整个大殿。
“陛下，这是下人们几天前的剩饭潲水，用来喂狗最合适不过了。”
大臣们一片哗然，连林无赫也没想到我会这样做。
他压低了声音，恶狠狠地对我说：“你当真舍得。”
我笑着靠了过去：“陛下这是哪儿的话，陛下不是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疯吗，妾这也是为陛下分忧。”
他盯着我看了半天，群臣都在，他只好握起我的手说：“好，还是爱妃贴心啊。”
宫人将桶放了过去。
林曌已经几天没进食了，这是我能想到让他不挨打，又能不再被怀疑的唯一办法了。
还好林无赫登基后宫中吃食奢靡。
这桶潲水里也混了一些正常食物。
他痴傻地盯着桶看了半天，最后狼吞虎咽了起来。
见状，大臣们和林无赫大笑了起来。
“果然是疯了！”
“对啊，哈哈哈！”
林无赫笑着回到了皇位上，只有我看到了，看到了林曌眼底的血丝。
我知道，他在恨我。
可我要装作没看见，拂袖一甩，抹去了他溅过来的血渍。
我坐在了林无赫身旁，看着他。
我要他更恨。
只有这样，林无赫才不会杀了他。
而他自己才会有在如此凌辱中必须活下去的理由。
这天之后，林无赫便也没再怀疑林曌是不是装疯了。
而我将所有怨气发泄到了苏月瑶身上。
林无赫便跑来质问我：“何思樱，你想用月瑶来报林曌的仇吗！”
“陛下，妾不过是吃醋而已，妾爱着陛下，怎能容忍别的不三不四的女子在陛下身边，况且何家…应该也不会同意的吧。”
我的话除了不是真的以外，挑不出任何毛病。
林无赫气得咬牙切齿，却终究不敢废了我。
他需要用我来牵制何家，只要我没过错，我这个位置就动不得。
他将苏月瑶抱了回去。
后来他许是又觉得将林曌留在自己身边挑不出我的毛病。
便让人把林曌送到了我宫中。
见到他时，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。
那冠绝京城的俊朗容貌此刻全是刀疤。
现在的他，一有人靠近便会蜷缩到角落。
而林无赫则美其名曰调教好了。
我死命地攥着手，对侍女说：“拖到后院那棵樱树下拴好，别让他死了。”
我不能救他，我甚至不能朝他投去一个心疼的眼神。
我想让他活着，那我只能对他更狠。
他要装疯，我便要全都城的人都知道，他林曌不过是一条人人可欺的疯狗。
鞭打，折辱，喂剩饭潲水。
这些都变成了我宫中习以为常的事。
这样时间久了，我的名声变得和林无赫一样差。
他们都说我残暴，喜怒无常。
开心时对林曌呼来喝去，不开心时不仅拳脚相向，连残羹剩饭都不给。
还说三王爷就算是假疯也被我逼成了真疯了。
还好，一切如我所愿。
我们仨其实很早就认识了。
那年春樱初开，在我家后院，我见着了京城中无上尊贵的他们。
少年郎的意气风发是林曌，少年郎的锐气毕露是林无赫。
我怯懦地躲在爹爹身后。
林曌看见了我，笑着说：“小女娃，你家樱花真好看。”
林无赫说：“就这？我看也就一般吧。”
少女的心总会不自觉地朝着温柔靠近。
时间久了，连我自己都没发现我的目光已经放在了林曌身上。
等我回过神来时，林曌的目光也已经看向了我。
我俩心照不宣，却瞒着所有人，包括林无赫。
我还是会和林无赫拌嘴，而林曌则会有意无意地偏袒我。
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林无赫地性子好像更恶劣了些。
寻常的拌嘴他开始无缘无故大怒，甚至有次他还将我推下了水。
他说我对他不敬。
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林曌，只是主动地开始远离林无赫。
再次和林无赫见面是在我和他大婚之时。
我知道他不爱我，可他需要一个既能获得何家支持，又能牵制何家的理由。
出嫁前，我对我爹抱有最后的一丝期待。
我像小时一般拉着他的衣角说：“爹，我不想嫁。”
我爹看了我一眼，眼中好像闪过了一丝犹豫。
却还是挪开了我的手。
“皇后之位，天下女子谁不想坐，你别无理取闹。”
从这一刻开始我便知道，无论是对于林无赫还是我爹。
我都不过是个工具罢了。
哪怕身为皇后，还不是要时时刻刻被人盯着。
大婚当日，林无赫掀开我的盖头。
他说：“朕还以为你和皇弟有多恩爱呢，为了权力，还不是嫁给了朕，你知道吗，朕登基前答应了他，要将你许配给他。”
我强忍着心中的泪，我知道，林曌做到了对我说的一切。
却终究是我何家对不起他。
我看着眼前林无赫丑恶的嘴脸，对他说：“妾也不过只是个棋子而已，陛下又何苦在意妾与谁恩爱呢。”
娶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听见我这话，林无赫顿时将我甩了出去。
偌大的凤冠极重，带着我的头一并砸在了地上。
林无赫掐着我的脸说：“你就是还爱着他，还心疼他是不是！”
鲜血顺着我的嘴角而下，我端庄地笑着：“陛下说笑了，妾现在可是爱着陛下的。”
这是最能惹怒林无赫的回答。
也是所有人都能平安无事地回答。
林无赫听后，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这冬日的皇宫本就清冷，尤其是我的凤仪宫。
我撤了一大波宫人，可即使这样，我的宫中也没有任何可信之人。
后院那棵樱花树的叶子早已落光了。
寒风吹到林曌那干枯的身体上，却如针一般扎在我的心上。
夜里的风是从西方来的，我便每日夜里悄悄站在后院西侧的入口。
这可能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。
我穿着一袭素衣站在西侧。
夜里的风真的很冷，刺骨的那种冷。
可我却并不愿意加件衣物。
我知道，这和他所承受的相比，不值一提。
记得那年我爹刚被封相的时候。
林曌和林无赫前来给我爹道贺。
那时，我爹还没站队，对他们二人也都是极好的。
连那年用初樱酿的仅两瓶樱花酒都给了他们。
我一瓶都没有。
为了这事儿我还和我爹在家闹了好大一场的别扭，结果不小心将我娘生前最爱的白玉花瓶打碎了。
我爹勃然大怒，把我罚去跪了祠堂。
那日我跪在祠堂里哭了一晚上，哭累了便睡着了。
等我醒来的时候，我只觉得身上无比暖和。
我身上盖着一件外袍，是林曌的。
他跪在我身后。
看见我醒了，他温柔地说：“困了就再睡会儿，我帮你跪。”
这可将我吓得不轻，他可是皇子，怎能轻易跪人。
我赶忙让他起来，他却说：“反正我日后要娶你，丈母娘有何跪不得。”
那时的我还小，这么简单一句便瞬间羞红了脸：“你别在我娘面前胡说，谁要嫁给你了。”
他浅浅一笑，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掏出了那瓶樱花酒。
“哎，可惜咯，我连聘礼都带来了。”
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。
可我还是忍住了，我跪了回去。
“不行，那是我爹爹送你的，我不能要，而且爹爹罚地对，那花瓶是娘生前最喜欢的，我犯了错，我要跪完。”
他又笑了，眉眼弯弯，好看极了。
他摸了摸我的头。
“小女娃的脾气还是这么倔，那我陪你跪，至于这瓶樱花酒，等来日我娶你时，我亲手酿一瓶给你。”
我深深埋着脑袋，羞涩地点了点头。
这日，我依旧是在西侧为他挡下一丝夜里的寒风。
忽然，我听见了后院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声音，但却瞬间停了下来。
片刻之后，又响起了几声树枝摩擦的声音。
我看了看这漆黑无比的天，舒心地笑了。
听说最近宫外不太平。
我猜他也应该要清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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